富野由悠季与高畑勋

富野由悠季是日本知名动画导演，也是「GUNDAM」系列的原创者。这一个系列，我们要以「富野由悠季与～」的标题，为各位读者介绍富野监督与其它知名动画人士之间的关系与互动，共计10回。我们在第二回谈到宫崎骏，今天的第六回则要谈到堪称宫崎骏与富野由悠季之师父者──高畑勋。

谈到高畑勋，可说是日本动画界的传奇人物，也是日本动画发展至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他比富野大6岁，毕业于东京大学法语学系。虽然并非以学历论断人，不过这应该是日本动画界所有演出家之中的最高学历。

高畑一进入东映动画，便相当受到瞩目，更以33岁之龄※1在《太阳王子》一作担任导演。即使在以动画师至上的东映动画之中，高畑依然以其彻底缜密的影像、画面理论，让所有人服膺于自己且刮目相看，堪称是十足的菁英兼实力派。

离开东映后，他制作了多部电影、电视动画，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成就，便是通称「世界名作剧场」的一系列动画。在这个系列中，高畑基于缜密的取材，在与自己的左右手兼最好同伴的宫崎骏合作下，建构出了带有十足真实感的故事，带给整个动画界相当大的冲击。

高畑长期与宫崎骏共事，最后一起成立吉卜力工作室（Studio Ghibli）※2。海外有不少人以为吉卜力的电影都是宫崎骏的电影，实际上如《萤火虫之墓》、《岁月的童话》等都是高畑的电影。而高畑除了动画创作外，还着手于翻译、文化交流、学术研究等活动，也因此曾获得日本颁发学术褒彰，在海外也获得许多文化交流的成就奖。

今日看来，《阿尔卑斯山的少女》虽然看来已不显眼，然而当年不仅是震惊所有动画界人士，在收视率上也狠狠将《宇宙战舰大和号》杀到腰斩

关于高畑与富野的关系，其实主要建构在工作之上。高畑虽然跳槽过几次，但一直待在工作室里，并且长年拥有腹心兼至友的超一流动画师宫崎。相较之下，富野自从离开虫制作公司后就不隶属任何组织，也因此两人就只有在工作上才会产生交会。

高畑演出手法的缜密度，无异是当时最高水平，然而高畑并非动画师出身，对于描绘分镜并不擅长，同时经常会有为了过度讲究而的弊病，因此在保持制作日程的需要上，在核心工作人员之外，又雇用了外来的分镜人员，而富野便是其中一人。

高畑与富野在工作之间的状况，在过了40年的现在仍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据富野而言，高畑是一位要求很高的人，自己在其下可说是受益良多。富野提过一个他收到的「最狠的作业」，那就是高畑给他写了一句话的稿纸，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把这句话给我画成一个1分钟的场景吧。」※3另外，富野也坦白曾经因为将单集分镜的时间算错达1分多，因而惹得高畑大发雷霆。

此外，曾经与高畑在同一间公司的前动画师‧现动画研究家五味洋子认为，高畑在前期虽然多倚靠分镜师，不过后期分镜人员的分镜都只是拿来参考，并没真正反映在画面上（另一方面，也有研究指出富野在高畑作品的分镜，依然呈现出许多富野式风格）。也因此，有一些人便认为富野是个无能之辈。不过，倘若富野真的如此无能，那么高畑便不会在自己导演的作品之下，总共让富野制作了多达45集的分镜（若以参加整部＂世界名作剧场＂系列来看，总数更多达82集！）。

此书为高畑所著《十二世纪的动画──国宝绘卷的电影‧动画要素》，里头彻底分析了日本卷轴绘画之中的影像要素。能够拥有丰富学识以及胆识去做如此分析的人，大概只有高畑一人了。顺带一提，本书的理论基础虽有不同，不过与富野的《影像的原则》一样提到了影像的方向性。

事实胜于雄辩，以下就让我们直接看看高畑对富野的意见吧。

富野与高畑曾经在1981年《机动战士GUNDAM》电影版第一部时，于德间书局所出的《ROMAN ALBUM》之中进行过对谈。这不仅是两人唯一一次对谈，同时也是高畑唯一公开对富野发表过的意见。此次对谈以后，两人在公开场合便没有正式的交流记录。不过，根据富野以及吉卜力大掌柜的铃木敏夫在各种媒体谈话时不时透露出的讯息来看，似乎两人偶尔还是会有私下交流。不只如此，两人还曾经同时在2009年获得卢卡诺影展的名誉豹奖（成就奖）而一起前往瑞士，所以可以想象私下多少还是会有些互动。

高畑出现在GUNDAM相关的书籍中，乍看之下或许会有不少人觉得很奇妙。不过，这一场对谈在1981年当时，可说是「动画界大前辈（师长）」与「动画界展露头角之新兴实力派（学生）」两人针对动画本身进行讨论。当时的GUNDAM并不像现在被局限在机器人动画的范畴，而被认为是动画的新方向，不仅开创了新视野，也蕴含了许多可能性。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高畑在对谈中并未正面谈论到机器人动画如何，而是客观地将GUNDAM与其他动画作品平等看待。

此对谈中，高畑对富野的评价大约可以简单列为下面几点：
1. 表现出一般受到屈就业界生态而流于敷衍了事之演出人员所没有的企图心
2. 让高畑本人感受到动画集体创作的理想与美好
3. 透过GUNDAM的电影为动画制作者表达主张

其中，第一点与第二点指的是富野在其手下做事时表现出来的态度，第三点则是赞赏富野强力主张电影版应该由动画工作室主导，而不是依循前例交给真人电影导演去做。纵然高畑提出了一个小小的抱怨：「既然是世界联邦，为什么没有黑人出现？※4」，不过很明显的，高畑绝对是十分看重富野，也因此那些流言蜚语可说不攻自破。

《岁月的童话》是1991年日本国产电影票房第一名的电影。高畑在本片做出最大的挑战，便是为了提升主角真实的质感，而毅然在女主角等成人的脸上，依照表情加入颧骨与嘴角的线条。先不论成功与否，对于动画的「记号性」做出质疑本身，就可说是十分了不起的举动。

另一方面，富野又是怎么看待高畑的呢？上述对谈中，富野对于前辈的高畑始终毕恭毕敬，在数十年来，他也持续表明对高畑的尊敬与感谢。不只如此，富野在自传中表达，高畑等人即便创出了如世界名作剧场系列般的杰作，但一般人看了动画，却依然将大半功劳归于原作。他除了为高畑的成就遭到埋没感到惋惜，同时也因此决心自己要朝着原创动画的路线发展，这等于是决定了日后富野走向机器人动画的方向。高畑对富野影响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富野在尊敬高畑以及赞扬其动画演出技术的同时，仔细端详其发言，会发现富野对高畑的评价几乎都是和宫崎并列，换句话说富野的评价对象可说是「高畑的演出、宫崎的画面」※5，对于高畑个人的评价则显得有点暧昧。虽然这并非表示富野不敬重高畑，不过以富野这一个以卖座与否视为动画导演第一要务的个性，再比对高畑与宫崎两人分家后的发展，那么也就不难想象，若是站在同为现役动画导演的立场上，富野对高畑的路线必然多少有些疑问吧。

2009年在得到卢卡诺影展的名誉奖时，两人的感想分别如下。高畑：「获此荣誉，我感到非常高兴」／富野：「给得太晚了，我一点也不高兴」。

平心而论，若说高畑在早期加深了日本动画的深度，那么富野则是在中期拓展了日本动画的可能性。两人在动画界既是开拓者、业界大佬、精神领袖，又是即使分别过了古稀之年与朝枚之年，却依然野心勃勃，坚持站在第一线创作的现役导演。高畑不仅于2014年留下了《辉夜姬物语》，更于2016年吉卜力的最新作品《红龟》担任艺术制片（Artistic Producer），看得出在创作上的感性依然不衰。且让我们在注视新世代的同时，也不要忘了期待这些大老最后发挥精彩的一段人生与作品吧。

这部作品留下的争议以及故事太多也太长。即使以欣赏艺术角度来看有许多看头，然而整体来说，还是难称是一部好的艺术动画电影。不过，既然这部作品毫无疑问是高畑的心血之作，那么我们不管想褒想贬，还是必须正视此片存在的意义。

※1　当时东映动画担任演出（导演）者大都是年过半百的高龄者，而且都来自于电影界。
※2　这样说有点语病，不过与本篇主旨无关，就暂且跳过。
※3　或许有些读者不知道，「世界名作剧场」系列的原作大部分都很短。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很多内容，其实都是动画人员加进去的原创故事与画面。
※4　或许与高畑无关，不过富野之后的作品都有许多深色人种登场。
※5　富野把高畑与宫崎的组合评为甚至超越黑泽明，这在日本应该已经算是无上的称赞了。